当权力不公平、义务不公平、财富分配不公平时,我们该怎么办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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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权力不公平、义务不公平、财富分配不公平时,我们该怎么办?

各位同仁,大家好!我是许倬云,今天在这里,我与大家一起讨论一个共同关心的问题:世界经济的今天以及未来如何,尤其下一步我们会怎么办?

世界永远在变,以当前的世界而论,最能引导风波的是经济层面,所以我们从这个角度来讨论世界的格局和人类的未来。

01

“共享共有”的全球化贸易

总还是不公平的

第一,我讲一个欧洲最熟悉的学者布罗代尔(Fernand Braudel),他写了四本书,关于资本主义的发展、过程、条件。以他为代表的“年鉴学派”,是以地理作为长时段的研究对象——人作为最短的时段,中间的各种情势就是中间的时段。

当权力不公平、义务不公平、财富分配不公平时,我们该怎么办?

费尔南·布罗代尔

费尔南·布罗代尔(1902年-1985年),法国历史学家,代表作品《菲利普二世时期的地中海和地中海地区》《法国经济社会史》《十五至十八世纪的物质文明、经济和资本主义》及《资本主义论丛》。

在他的讨论完成之后,我们看见资本主义制度在欧洲产生,在欧洲施行、发展。而资本主义跨越世界的方式,是经过大西洋航道,将各处的物资调动形成一个全球性的三角形周转——周转的物品有的是银钱,或者以白银换原料,原料换成品等等。多重局面之下的全球贸易,主从之间显然有很大的区别。

我借布罗代尔的意见来开这个头,指出这个世界在没有形成资本主义以前,区域性的主导者和服从者是有的。像古代中国这个大帝国,周围小的国家都像是铁遇见吸铁石,被吸在中国上面。中国也面临来自外部游牧民族的武装侵略,也有持续不断的武装抵抗。中国自己的经济扩张出去,将别的小国家都纳入其四周围。

这种情况下,中国面对世界性的资本主义大世界冲击的时候,这种分化变成其中不可避免的后果——或者说资本主义化之后的世界,资本和资源不可能均匀地分布在世界上。

整个世界资本主义化,以及贸易自由化的格局下,总还是一个不公平的情势——权力不公平,义务不公平,财富分配不公平的情况。所以,下面我们怎么办?

第二,根据布罗代尔提出的难题,我们看沃勒斯坦(Immanuel Maurice Wallerstein)的“现代世界体系”。

当权力不公平、义务不公平、财富分配不公平时,我们该怎么办?

沃勒斯坦代表作《现代世界体系》

伊曼纽尔·莫里斯·沃勒斯坦(1930年-2019年),美国著名历史学家,社会学家,国际政治经济学家,新马克思主义的重要代表人物,世界体系理论的主要创始人。《现代世界体系》(3卷)耗费其30多年心血,影响巨大。

他也是“年鉴学派”里面的一员,他讨论的是全球化的世界格局之下,经济走向现代化、一体化的过程之间,世界究竟是一个还是几个?构成世界的每个部分,有没有产生社会性的分割?比如说城市与农村,城市与周边,生产者与消费者,同一个国家里面的上层和下层之间的关系。

于是,在这个情况之下,一方面我们看见的经济制度是主张“共享共有”;另一方面,“享”和“有”的分配,各处和各人都不相同。在这种普遍不公平的情形下,我们怎么谈世界格局?

就在沃勒斯坦谈“世界体系”的同时代,几乎同步组建的是WTO——也就是世界共同市场,美国是这个体系的主要推手,目的是要将关税壁垒取消。这个情况不是沃勒斯坦本来要讨论的课题,但是这两个题目碰到一起,常常引起读者误会,以为沃勒斯坦是完全主张全球化。其实,沃勒斯坦是要从正在发生的全球化里面,提出课题、提出问题来。


02

美国主导之下

当今世界的危机

我想要讨论的第三个大问题是:在这个不均匀、不公平的“全球化”分配之下,谁是世界的领导者?当时大家设立世界贸易组织(WTO),理想中的状况是国与国之间没有关税壁垒,资源、资本自由流动,物价便宜、人人自由——“地球是平的”。

然而,现实情况是,地球表面的地形非常崎岖,陷坑很多,障碍也很多。这个现实情况,如今我们看得很清楚。

即使美国是世界盟主的地位,当美金代替黄金作为国际结算通用货币,“金本位”变成“美金本位”的时候,究竟美金是一个负担,还是一个武器?当美国将其作为武器的时候,反而回过头来割伤了自己。因为美国采用强制手段,提高或者压低汇率,这会损害到整个的“均势”,进而损伤美国本身内部的秩序——如今看来,这种损伤马上就要显现了。

二战以后,美国主导之下的欧洲重建,以及日本的重建和经济腾飞。这一阶段,出现低端产业国家替高端产业国家分担生产工作的现象,以它的低工资、分工里面的下层次来供应上层次。

美国忽然发现:欧洲市场忽然繁荣,以及日本经济全球扩张——昔日欧洲的穷亲戚,可以与自己平起平坐了;而小兄弟日本的车子,居然已经满世界跑。这使得美国不得不惊慌。

当权力不公平、义务不公平、财富分配不公平时,我们该怎么办?

举例而言:将瑞典生产的钢铁运来,摆在匹兹堡的钢厂门口,价格比匹兹堡生产的还便宜。为什么呢?美国国内因为union movement(工会运动),工人的工资一次次提高,运输成本提高,农产品价格提高——居然发展到无事不提高,无处不提高。

依靠盟主的地位,美国占尽了一切便宜,可是“窝里头反了”。如此威胁,构成了美国必须要担心的问题:美国国内本身有信用问题,有美金兑换之后公不公平的问题,以及美金的负担——全世界需求美金量大的时候,美金的印票机迅速运转,导致美金通货膨胀,最终反馈到全球,最吃亏的是通货资金发行的地区。

上述种种矛盾,让我们很清楚地看到了资本主义危机的存在。如何解决?不是资本主义本身一厢情愿可以做到的。

所以,八十年代开始,美国想办法惩罚日本,要将其压下去。最终,将一个生机勃勃的日本经济,将一个能把八佰伴、西田百货开得满世界都是的经济体打垮了。日本等于夭折了。到现在,这个夭折的日本,虽然以经济上的生产力而论是一个巨人;就其内部社会而论,却不公平到极点;而其在世界政治上担任的角色,是一个侏儒,只有唯唯诺诺跟着美国走。

美国唯恐别的国家不做跟随它的侏儒,却忘了侏儒反过来问巨人要肉吃的时候,巨人怎么办?这些情况都是今天世界的危机,而美国并没有注意到的。

此外,经济增长是有周期的。增长的局面到巅峰以后,是要垮下去的——除非有另外一波的成长,波顶对着波顶,拉成平线。商品有过期的时候,技术有淘汰的时候,资源可能有代替品出现——这个世界永远在变化。到最近的一波,是互联网科技的发展,以及数字化工具的大量出现——从生产到计划,都可以数字化。

此外,在这个大的局面之下,大家都一起发展到高端水平的时候,谁做低端的产业?

而这个时候,高端国家的财富已经高度集中,信用又极度的膨胀,市场交易、证券交易极端活跃——活跃到一个地步:交易所里面反映的经济状况,已经和实体经济严重脱节乃至于扭曲。这种“虚胖”,导致美国经济几乎每十年一个小危机,二十年一个大危机,不断发生。

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到现在,好几次美国经济出毛病,都出在美国本身资金的管理问题上——资本的信用不佳,房屋次贷的包袱,信用状的包袱,虚假的膨胀,以及资金外逃避税等等。开曼群岛这个小小的地方,全世界资金都集中在那里,实际上运作都在纽约、伦敦和东京。

如此情形,造成资本主义内部发展规律性的“曲线”。而这种“曲线”,是发展中国家前进过程里也要面对的。


本文编辑:少川